“泽林,泽林!你还在听么?”
“嗯,业子。”
“你神情有些恍惚。”
“是的。”
“你总又是去想那混蛋的死了,虽说处理他的后事的确麻烦,但死个混蛋,是想洗去一身臭汗样令人清爽,何必这样劳神苦思呢?”
“我明白。”
“可你不明白。”
“打住吧,业子,不然你的鸿篇大论又要出来了”
“'我明白',可还不是你这个后辈不令人省心。”泽林微微抬起头,觉得业子那有皱纹的古怪鬼脸浮现眼前。记得六年前两人在天桥下散步时,恬淡闲适的心情就是被业子的说教给破坏的,末尾泽林抱怨时,业子就冲他做了这么个鬼脸,与那时相比,现在在皱纹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古怪。
“泽林,你又走神了。”
“嗯,回到刚才的话题吧,对于明天的和谈会议,我想泽林你能批准我不参加。”
“我不批准,业子,你身为中央党的第二书记,不参加,未免显得我们太过轻薄,且'鬼狐狸'不断制造舆论,妄图破坏政府和命中间互相信任的关系,一这样做,恐怕形势就要失控了。”
“的确如此,不过你是知道的,现在整个西米西亚西的善后工作都是由我负责,虫疫又是如此严重,第三军阀的军队又化整为零,那里的中央军后勤压力大的要死,我实在是脱不开身,况且不是有苏大帅和亚逊的参加吗?他们两人镇场就够了,而且情理上也是说得过去的。”
“可多多益善,在中央与第一党(第一军阀)决裂之前,就你和'鬼狐狸'交情极深,你参加会议,能极大的增加我们谈判顺利、争取和平的可能性。此外,【树将军】已经向我报告了,他让我不必担心第三军阀的问题,因为虐形虫已经咬住他们的后腿,即使他们挥拳,也不会挥到我们身上。”
“额,除去这些,教会的问题可得我......”
“我想你太高估他们了,这群欺软怕硬、见风使舵、毫无信仰的人不值得你出马。”
“......”
“以上,既是我对你的反驳,也是我不批准的一个原因——总结起来就是这些事情的处理花费不了你多少时间,你比我们任何人都要空闲。第二,业子,你处理这些后,又揽上了不少不应该是你处理的事,然后用它们充斥你的空余时间。就比如虐形虫疫的战略部署,这不该是你这位主业后勤部部长、副业中央党第二书记身份的人来做。”
“但,不是我吹嘘,若离了我,那里恐怕就要乱成一锅粥了。相较于数据演算,我那面对【虫疫战争】时如海一般的虐形虫的经验能省下不少宝贵的时间,是占优势的。毕竟我不是白活六十多年的。”
“我同意。”
“......你故意的?”
“嗯。”
“......”泽林的脸板得死死的。
“......”
“你早就想好了、算好了?在刚才走神的时候是不是?”
“不,走神的原因,是和你最初的猜想吻合的。”
还是和以前一样,与业子谈话总有股不着边的感觉,总觉得业子像个毛头小子,不过这词也不太贴切,毕竟回想起来,业子办得每一件事都很稳重,令人称奇。虽然业子老了,但这股毛头小子的感觉总能给以泽林,让泽林看着他的脸出神,总觉得那个照片上,穿着西装、臂上缠着蓝白监管标识的布的青年,站在他的面前,冲自己微笑。
“行行行,我不和你争了,果然......我还是不太擅长扯谎......”
“......但我还是要强调一点,我没办法参加令我厌恶到不能再厌恶的会议,你知道的,我讨厌开会。”
唉。
“因为还有一件事,令你不能推脱吧。”
“嗯,虽然令我不爽,但不得不承认,那个混蛋还是干了一件好事的:指明剩余类文明幸存者的所在点——瓦西里星。”
“我想,假伊能高高兴兴地跟我回来,被我杀死,应该是......”
“他觉得自己的职责已然完成了吧。”
“嗯。”
假伊的职责么?显然,我是不相信假伊生前的话的,要是假伊有被托付什么人类大义的职责的话,穆勒何必如此栽培我并这么尽心尽力?
回想往昔,穆勒对我的栽培,几乎是全方位的、保姆式的。他授予我强大的思想武器,教以我认识这个世界的方法,并一步步引导我正确认识、理解人类社会一切的黑暗,毕竟他要将一切秘密告诉我、将统一人类的重任交给我。我时常在想,若没有他,我是不是至今仍是那个因祖父苏德尔而出生便受监视的男孩?我时常又在想,若没有他,我是不是至今仍在那个白色病房里天真地活着,即使毫无自由,也在每一天为每一刻小小的欢愉而起舞?
泽林又回想到了那个星期二,穆勒将类文明的事全盘托出于他,还将此重责交付于他,也是凭借这一点,泽林就判断出了假伊的话的真伪,毕竟类文明太过神秘,神秘到人类不知道它从何而来,不知道它是个什么样的种族,甚至连它攻击人类的目地也不甚明确。照穆勒的说法,他们用一台小小的粒子发射器,和理论上存在的上帝分解粒子,就预测了类文明多半的行动,并予以反击,成功的使它们不能再将魔爪伸向人类,这令真伊和穆勒一行人自豪 同时又令他们羞愧与深感无知和无力的,是“谁帮助人类斩草除根,灭亡了类文明?”“是谁棒人类挡住了类文明的殊死一博,并对它们进行了恐怖的大屠杀?”“既然这个帮助人类的文明如此强大,又为何没发现人类,迅速离开了?”这几个简单的问题,他们却没能弄明白......
神秘,太神秘了。
“还令我不明白的是,他早就发现了类文明幸存者,为何选在这个时间点告诉我?”
“或许他觉得自己的死,能给你增添不少障碍,但他这个人很矛盾,按我的理解,他觉得现在告诉你并死去,能给你机会,一个可以做你想做的事的机会——让你方便进行清党的机会。”
准,猜想太准了。要是业子也这么憎恨我的话,他是不是能建起我心灵的模型呢?
“我们是不是又把话题扯远了?”
“是的。”
“......”
“......”泽林的目光又开始游离不定了,它飘忽着,很快附在了闪着灯的个人终端上。
“业子。”泽林将目光拖回屏幕上。“我也想强调一点,那就是你必须要参加这个令你厌恶得实在不能再厌恶的会议。并且穆勒将类文明的职责交付于我,那么我也得坚持将这一职责承担到底。业子老前辈,你需要休息休息,需要依靠一下你的后辈。”
业子瞥了眼泽林的右手然后故作严肃的说:“那么,恭敬不如从命,我宣布:中央党第二书记业子,正式将类文明的工作交付于人类多联共和国联长泽林,并加派一项任务。”
“说吧。”
“瓦西里星的耶华家族——真正掌控着瓦西里星的势力。”业子的语调一下子舒缓下来。“有关中央对他们的收编问题,我已经拟好了提案,本打算在九月和谈结束后再给你的,但你刚才这么讲了,我就现在给你发过来。还有,这事恐怕要你亲自去谈,如果谈不好也多大问题,不用和他们撕破脸皮,还有......”
“你这话说的,像是我什么都不会一样。”
“哈哈,形式上的话还是要说的。也不是在揶揄你,我还是知道你要和德里克特谈什么的。”
“嗯,不过有业子你这份提案,等会我和他的交流就不需要我亲自过一遍流程了。”
“这么巧,你早和他约好了?”
“是的,德里克特很早就找过我,说想秘密和我谈一谈,约定时间也就在几分钟后吧。”
“那可真巧。就下次再聊吧,不打搅你们了。”
“以及,明天会议现场——雅山别墅见。”
“再见。”
......
其实与德里克特的交谈以及开始半个小时了,正如泽林与业子的交流中讲得那样,泽林和他早就私下里完成了收编问题的讨论,对于这个问题的再讨论,不过是走个过场,所以自己就把意识分离出来,留下个设定好的程序的自己,接着就可以与业子讨论之后的安排,高效利用时间。
虽说和别人意识相连讨论事务已经很多次了,但第一次分离意思,到现实中做其他事,这种感觉还是很奇特。
泽林站起来,径直走向漆黑中的唯一一扇门,回到了两人的意识之海中。
泽林推开了门,看见了“自己”和德里克特仍在激烈地争论着。泽林环顾整个房间,却未看见其他人影。
那人入戏太深了。
“首先,在中央对三大政党宣战时,耶华家族并未表态,直到中央军在太阳系完成集结时,您才作出了仅对中央的回复,甚至在此期间仍为第三军阀提供大量物资军火,我不认为这符合您所说的'耶华家族没有为任何一方提供实质性的帮助'这一所谓的事实。”
“这就是事实。您在指责我主观意愿上的想阻碍中央的统一,但您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第三政党对信息封锁之严密是众所周知的,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条有害的信息。在他们封锁之墙下肆意繁殖,动摇根基。此外,第三政党与耶华家族本就有合作,我不可能对每一批合作货物的去向进行核查,更何况它与平常的交易相差无几。”
“既然您否认这种主观意愿,那么为何,在中央的委派员来到瓦西里星后,您迟迟不肯出现?还是说,您在故意躲避,等待着可以让委派员和他携带的信件从未来过这里的时机?”
“泽林联长,说话是要掌握好分寸的,可不能胡言乱......”
是时候了。
泽林走向自己,俯下身来,伸手抓住了自己的下巴。
“这是合理猜测,因为它建立在我知道您和神甫对话的全部内容的基础之上。”
德里克特的脸一下子僵住了,同时他的靠椅后面 另一个德里克特正在显形。见此,泽林抽回了手,并感觉到一种似温和、湿润的风拂面的舒适感,在房间中快速扩散。
......沉默无言。
“咕!快...快...”
“没事的,现在已经完成意识连接了,我们都在我们的意识之海中。”
“啊......?”刚才显形、真正的德里克特停止了挣扎。
(你看,只要意识到这一点,不适感也就消失了。)
【的确,但你......哦对,我俩的的意识是连在一起了。】
【不过,这就是用意念交流吧?嗯......还是挺奇特的。】
(嗯,以及你刚才是想到了什么?)泽林指了指他那看起来湿透的衣服。
德里克特也指了指他那湿透的衣服。
【这个么......怎么说呢?中央宣战那天我正在南原湖钓鱼,然后...】
(然后?)
【就掉进水里了。】
(哈哈哈...)【哈哈哈。】
......
(好了,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
【嗯,不过他们咋办?】
“第二,在中央第三路军推进至善占时,耶华家族......”
(没事的,您只要想象自己是个聋子就行。)
“......不仅如此,中央第三路军还多次报告他们发现了耶华家族私人武装在战场上的踪迹......”
(看来您做不到。)
......
(我直接问了,瓦西里星的雨林中,是不是有一群不明外族躲藏在这里,并且科技先进,还与您进行了不少交流?)
几个生物的样貌浮现眼前。
【是的,可这问题......】
(我在通过你对“它们”的认识,来确认你是否是我要找的那个德里克特,毕竟“它们”的意识窃取、四维定位技术的厉害,你是见识过的。)
【嗯。】
(现在确认结果显而易见了,不过,为了我们两人的安全,接下来我会复述一段话,以让你那里得到同样的确认结果。)
【好。】
“......耶华家族的人都是英雄的后代,我们是有自己的原则与底线的.....”
(听着......额,真是奇怪的用语......知情人,将它们称呼为“类文明”,意为“类似文明的文明”,原因也很简单:1、它们使人类失去了最后一次统一的机会——是我们出于愤怒的称呼。2、它们把自己困在了四维空间,靠其他种族替它们承担时间轴从而逃回三维空间苟延残喘,这算是文明么——是我们出于疑惑的称呼。)
【嗯,现在确认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了。】
(好,我们正式开始。)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它们的?)
【大约是十年前,起于一件大事吧:我的女儿希妮莎,在林神河上坐船时,掉进了水里,几近溺死。】
一种恐惧在房间中弥漫。
【但她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当我们赶往林神河,却在岸边看见了她:全身上下干净不已,甚至连衣服沾湿的痕迹都没有,我问她:“小希,是谁救了呢?”她说:是一个穿着奇特的“人”救了她。当时人们都讲,这是雨林之神显灵了。但我不以为然因为,我在河对岸的雨林中,看见了“它”。】
(后来你便与它们进行了交流?)
【是的,因为我意识到,这是它们故意暴露的,是躲不过去的啊。】
(它们有对你说它们是从哪来的么?)
【有,而且很详细,和你告诉我的几乎一致!另外,它们似乎对我很尊敬,但我看得出来,这是一种出于恐惧的尊敬。】
(这很反常,但也合乎情理。类文明通过其他文明承担时间轴的方式,来回到三维空间,这几乎让它们完成了复兴。但伊借助时间差、上帝分解粒子,令它们前功尽弃。原本,穆勒和伊都认为,类文明会迅速反击,但结果是没有,这个文明在一夜之间蒸发了,只留下少数幸存者,拼命地涌进诺尔顿地区,而进来的每一个,无不握着剑、嘴里淌着血。但若它们知道了,穆勒施舍给了它们诺尔顿地区的避风港,又用它们对人类的复仇手段——虐形虫,来弥补它们打断人类统一进程、帮助人类消灭外族,进而感到彻底绝望、无力,做出了这样的事,我想也是合乎情理的。)
【确实可以这么认为。】
(不过,它们这样接触你,或者是接触人类,放出友好的信号,目地何在呢?)
【我大致猜到了一点,但很难讲清楚,正好,我们两人意识相连......】
德里克特闭上眼睛,开始冥想。房间随即消散,慢慢地变成了一个装饰华丽且每一处都凸显出不属于人类审美观的大厅,与此同时,各种强烈的情感席卷了泽林的意识,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变成了一团糖浆,此刻正被人揉来揉去,又或是在行于不平路上的公交车内,抓着把手,随着车身的晃动,摇来摇去,摇来摇去。
【我去了它们躲藏的地方,一进门,就被灌输了这种强烈的情感。它们说这是它们的家园,可在我眼里,这和难民营没有区别啊!】
泽林打量着大厅,尝试理解这种来自异域的审美情趣。透过花窗,他看见外面有一个人在走动。
【我曾对它们说过:现在外族势力衰微,到处都是无人管辖的宜居星球,只要你们愿意,我随时可以把你们带到这之中的任何一个星球,但它们拒绝了,我问为什么,它们只回答了一句话。】
【“因为这里,可以抚摸人类的心。”】
“因为这里,可以抚摸人类的'啊托兹'。”
泽林没有追究这不该有的声音的来源,而是继续“问”到。
(结合我知道的,看来,它们想要和人类共存。)
【我想是这样的。】德里克特也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是揉着下衣角,继续“说”到。
“正确,赫格托穆。”
(可德里克特,你想要帮助他们的行为,可是通敌。)
【我知道,但我同情它们,而且你也知道,类文明的再复兴已是不可能的了,它们的复仇是无用之举。】
(但敌人是用来杀死的,而不是同情的。对,我知道,类文明不可能再复兴了,因为伊的上帝分解粒子攻击,整个类文明正在逐步粒子化,化为四维时间的一部分,即使复兴,将人口、科技、文化恢复到巅峰时期,也不过是为四维空间增加点新的物质、新时间,因此它们寻求下策,希望能与人类共存,依靠人类抵挡这种消散,以求类文明不至于消散在茫茫宇宙之中——即使这种存在与延续只是肉体上的存在与延续。)
大厅的墙似有些晃动。
【你明明知道!却为何不肯实现它们那小小的心愿!泽林!】
“你明明知道!却为何不肯实现我们小小的心愿,'神使'!”
(因为......人类的苦难够多了......)
(因为......)
“因为你是个恶魔!!因为你要实现你的骗局!!!”随着怒吼声出,大厅轰然倒塌,空间也随即伸展,化为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地,视野所及之处,散落着一个又一个坟墓。
(......)
“恶魔!畜牲!变态!你这个......连亲友都想杀死、虐待的恶魔!!!”
......
此刻,所有的黑暗与秘密纷纷化为坟墓里的腐尸。它们锤开棺材板,掘开泥土,从坟墓中爬出,用着血红的眼,死死地瞪着泽林,它们从意识之海的远处而来,嘴里念念有词。
......
“2617年4月3日晚,泽林心神不宁,觉得假伊突然去往边疆,说明将有大事发生。于是泽林决定,明日向三大军阀宣战,加快人类统一的步伐,配合对于类文明的剿灭。正好业子暂时脱去了第二书记的职位,转为中央军后勤部长,可以前往接应。”
“于是在5月12日,泽林找到了伊,从他那里得到了情报——类文明最后的幸存者出现了,于是两人坐在一起,如密友般商谈计划,可泽林不是最恨假伊么,找他,不就是要和他争个你死我活,作最后一次较量么?对对,对!泽林确实是要杀死假伊,所以他才赶往辅西门...哈哈哈!我到底在讲什么?这不就是要在利用中让他死去,让灭亡类文明的计划中出现他的死亡么?!”一只腐尸拔刀捅向自己,随着它身体的消散,空间也开始折叠变化。
“要让一个人有所行动,得先让他感到死亡的预兆。”
“于是......”
空间化为了太阳系地球总指挥室内,几近全黑的内饰,在宇宙光线的照射下,更显庄严。
“在这里,你一改作战计划,请求亚逊进攻南疆,将战争的烈火漫延至西米西亚西。”泽林不语。
空间再一次变化,化为个硕大的广场,泽林则在正中的主席台上,对着底下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尽头的人群,作着激昂的演讲。
“又是在这里,你授予目标与任务予千万士兵,有坚定他们的思想,好最大限度发挥他们在西米西亚西的作用。”
一个声音在耳边说到:“用人来增强意识夺取抑制器的功效,而不影响个体的意识,这类科技,从何而来呢?嗯?”
这次是“略显拥挤”的一个小房间,不过它的拥挤,是数不胜数的机箱、悬浮投屏共同造成的。
“也是在这里,你与政府网络部门共同引导着舆论,制造了以假乱真的民意,让对西米西亚西的进攻变为不可推脱的、符合时局发展的正确之举。”
“种种类似的事情太多,太多......”
泽林依旧不语。
“让一个人害怕之后,接下来,就是引导他行动。”
在永不见“天日”的暗堡中,黄亮的灯照射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人们互相观察着对方,都觉得对方蜡黄色的脸如博物馆的雕塑,毫无生气。
“这里,你和鬼狐狸死缠烂打,最终让'制造虐杀平民和俘虏的假象,加到亚逊身上,营造中央内部腐烂的假象'的计划得以实施。”
泽林仍然不语。
它径直走向泽林,抓住他的手,领着泽林审视一个又一个属于泽林自己的记忆。
赫格托穆,你若是再不走动,恐要是生根发芽的吧?
“这里,你将肃反委员们派至解放境内,巩固中央对地方的统治力。”
“这里,你与WPA的高层们发生争执,又故意让媒体们去传播,让人们有一次害怕这类事情的发生——WPA进一步封锁科技的发生。”
“你看这些......”
......
(它是在拖延时间,你何必陪它这么玩下去!)
(我知道。)
......
“......于是为了隐蔽传递情报,不被我们截获,你又在那天,假装和亚逊不期而遇,好让限制器的部署方案以最安全的方式交至业子手中。”
“精彩,真是精彩的一场大戏,不过,这之中,又参杂着多少你个人的情感和恩怨呢?又有多少人,不认同你的想法,甚至违抗你呢?”
“很多。”泽林缓慢开口道。
“?哈哈哈......”
腐尸们接过了它的话:“斯切夫,是类文明幸存者想夺取意识的对象,于是泽林决定杀了他——这位昔日好友,但业子不这么想,他放过了斯切夫,帮助他逃脱了追杀和夺舍,接着用'出使先联军'的正当任务,让斯切夫躲得远远的。”
“虽然失去这么好的个体实属可惜。”它欢快的转了圈,可看起来又很优美。“但已有两人,就在这个时间段,于数千光年外,沿着朝圣之路,一步步来到我们的怀抱中......”
“可惜了,不能与人类共存......逃走简直太不优雅了......”它又转了个圈,但这次多了几个手势,显得更加优美。
“还有假伊......”
又是一次空间的变化,这一次,是在一片水域中,向下,那深邃黑暗水底似乎触手可及,向上,那诱人的光亮似乎也触手可及。
“你与他的关系、对他的态度,都想着深邃水底,不可探明。你信任了他,与他一同商讨计划,而假伊也一敛他的疯狂。他那是的一言一行,都让人产生真伊还活着的错觉。可是,他再一次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破坏了你与他共同制定的计划,就像......啊......”它闭上了眼,仿佛要尽它全力地去感受泽林的情感。
......
“你的怒火在燃烧,它无时无刻地灼烧着你,这让你的意识如一锅煮着的热汤般沸腾......真是可怕。”
水的温度正在上升。
它继续感受着。
“真是可怕,你竟然没有意思后悔,甚至痛苦都呈现出异样的样貌,还有,占据你如今情感大半的,竟是......如此的不堪入目......”
一个丑陋的生物出现在两人眼前。它的脊椎骨弯曲着,右腿异样的肿大。满是脓包的皮肤裹在这个生物身上,仅让人看着,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觉得皮肤与肌肉间充满了脓液,似乎还有什么在这间蠕动着。
“我感恩,所以我不痛苦;我愤怒,所以我不后悔;我愉悦,所以我不羡慕。”泽林再一次开口。
“呵......”
水一下子沸腾。翻滚的气泡将泽林团团围住。明明没有重量,没有稳定的形体,这些气泡却挤得他几乎窒息,在濒死感到来的一瞬,这些又全然消散,然后化为一个令人倍感温馨的客厅。在这里,泽林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沙发上。
“哥,你说这个蛋糕它能做成么?”
“相信你哥,泽奈。再等半个小时 一个香喷喷的蛋糕就会从烤箱里出来的!”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得......”
“相信我!这一次绝对能成!”
“等等?糊味?不好!!”
“笨蛋老哥。”
......
看着泽奈,泽林有些出神,他走向沙发,在泽奈身旁做了下来,伸出手,想像往日一样摸一摸她的头,可一旁的“泽林”开了口。
“你很疼爱她,对吧?可你那日的选择是?她在那之后还活着,对吧?可现在,恐怕是沉在极星洋的......”
泽林收回手,将手放在了别在腰间的手枪上。
他抬起头,看见客厅的落地窗,正映射这那日的情形。
“类文明的幸存者啊,你如小偷般蹑手蹑脚地潜进我们的意识,然后大肆地讲着疯言疯语,蛊惑人心,你,比我更像恶魔。”
“呵......”
泽林拔出手枪,却没用枪口搜寻着它,而是举在胸前,看向泽奈那好看的蓝眼睛。
“你用我的恶,创造出另一个我,以此让我崩溃,很是折磨人的手段,不过,我现在倒是挺高兴的,毕竟,很早以前,我就想清清脑袋里的渣滓了。”
泽林举起枪,将枪口抵在太阳穴上,而映射中的“泽林”做着同样的事,只不过,与泽林的冷静、丝许的高兴不同,映射中的他,又是惊讶又是不舍的两种情感混杂在一起。“泽林”的脸上又有另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感,就像不应死的面对该死的所露出的一种......愤怒? 渴望?
泽林扣下了扳机。
......
“我是死了,但你也要'死'了——你没有时间了,我的同胞们已经抓住机会,即将逃离这里,消失于茫茫星海之中,让你,永受寻觅之苦......”
但它不知道的是,在瓦西里星的雨林中、它们的家园外,早有一支特密小组抵达了这里。他们打开盒子,将追踪粒子随风放出。粒子在空中飘荡,却沿着一个方向有条不紊地前进着,而在几百米外的一棵“树精”上,有两人正在观察他们。
......
“他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但安纳亚,你不要再往里面挤了。我快要掉下去了!”
“可我不再缩回去一点,就要暴露了!”
“不用这样,他们故意让我们看到的。”
“?”
为了回应安纳亚的疑惑,士兵直起身子,做了几个手势。
而在安纳亚的观察镜下,其中一个随即回应,并用她看不懂的手语和士兵交流着。
......
“走吧。”
“去他们那?”
“嗯。”
......
......
......
“德里克特,这次的意识连接的体验还不错吧?”
“是的,不过,它......”
泽林拿出一块晶体,并冲德里克特眨了眨眼。
德里克特没有回应,只是异常激动地踱着步。
“太棒了!”
(他似乎不知道。)
(嗯。)
(那么,这是我最后的忠告,记......)
(闭嘴。)
(......)
(好好休息吧,别再关心这些事了。)
(接下来,就请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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